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捧汤逃命,蚍蜉馄饨 (第2/2页)
李福顺时常言说,云仲优柔寡断举棋不定,以往的步映清总不解其意,只是今日才懂得话中深意,知晓壮大己身,站到高处方能解去烦忧,而又总觉哪怕是站到人间修行道的山巅,依旧想做的事做不成,要遵的理含糊不清,因此惶惶不可终日,难有片刻松懈。
听他说,从前是极喜饮酒的,如今却不敢多饮,生怕只在意醉后那点乾坤大,生怕变为麻木不思进的酒徒,过一日算一日,但纵然不借外物求得一时心安,仍也是不上不下,挂在半空,头不能顶云端,足不能踏黄土,就这般别扭而挣扎地一步步静修,一步步闯过九死一生。
“人之终生,从没有什么战而必胜,行而必达的道理,总归这件事上,我帮不了他,甚至谁也不可插手,哪怕能最终逾越五境,另开武道一山,在他看来大抵只是退而求其次。”
这次连步映清都是摇头,但并没在此事上耗费过多沉吟,转而饶有兴致看向烂醉的李福顺。
“小小年纪贪图玩乐,从没见说起过这些,城府心思可是一点也不差。”
对此道童相当嗤之以鼻,大着舌头仰起头来,“咋了,没吃过牛还没见过牛耕田呐?光晓得贫道终日插科打诨,怎么讲也是当今修行界内,家底最厚靠山最硬朗的几人,南公山贫道请得动,飞来峰贫道也请得动,道门亦要给咱这前任道首的孤徒几分薄面,见识可多着呢。”
没有半句虚言,就这么个粉雕玉砌,瞧着不过垂髫年纪的小道童,俨然是当下修行道里,依仗最硬几人中的一个,放眼人间动辄能请出两位往上五境傍身的,真没几个。
“那既知你这师兄是个别扭的性情,为何频频下山与他同路?”步映清捧着脸,见云仲衣裳单薄,扯来条厚重毛毯盖起,又十足仔细替其掖好四角,这才不轻不重问道。
“同病相怜呗,谁说没发疯就不是半个疯子,你不也是,瞧上谁不好,瞧上我这师兄。”
李福顺借势抱着酒坛躺下,口齿仍是含糊不清,“认清这人间是什么德行,也认清自个儿是什么德行,咬牙切齿活下去,拼死拼活锤炼自身,吃数不尽的苦头,咽万千苦果,依旧说吃一碗馄饨真舒坦,依旧该干嘛干嘛,真丈夫也。”
本该在睡梦之中的云仲似乎是听见李抱鱼这番话,于是又翻了个身,说馄饨真好吃,刚刚劈柴换了点铜钱,来一碗,多添醋,大冷天多加些热汤,好喝得很。
没人知道云仲所说的劈柴是何意思,步映清李福顺也不晓得,云仲少年时的一碗热气腾腾馄饨,就是当年严寒冬日里难以奢求的顶好饭食。
雪花卷地。
正是在此夜将尽,拂晓时天色灰蒙时辰,行人罕至的山野中,先后有一人一雀,送来两封书信。
一封有印泥锦鸡尾羽,上头书有卫西武密函五字,一封则是由许久不见的南公山青雀送来。
难得睡上个舒坦觉的云仲大梦初醒,接过同样发髻犹如鸟窝的李福顺递来的书信,读毕后思索片刻,将险些冻僵的青雀托在掌心,捧到篝火余烬处,自己则一如既往沉思。
北烟泽妖潮每逢冬春,就如同开闸泄洪一般,妖物滔滔前赴后继压入城关。好在是上齐岁末大赦囚牢,有数千戴罪者去往北烟大泽加固城关借为抵罪,且在青平君百般征求下,上齐在冬时予以补给人手粮饷越冬衣甲,不过人手仍是极缺,不得已只得由大师兄柳倾于万忙之际,托青雀送来这么一封亲笔书信,令云仲年关过后,赶赴北烟泽助力。
而相比之下,卫西武的那封加急书信,言简意赅,无寒暄客套,也无问询之意,只凭一手筋骨极强的笔法,写了一行小字。
夏松龙脉欠安,忙于修整再造,如今无暇他顾,大事小情皆需亲力亲为操劳困顿,银钱往来未必准时,万望云兄勿怪,卫西武敬上,拱手再拱手。